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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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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封閉的射擊室裏,燈光慘白,像一個營養不良的人的病容。

巴拉貝魯姆彈一枚接著一枚填入彈匣,發出的聲音清脆利索,聽著讓人頭皮發緊,彈匣推進槍身,子彈上膛,槍口瞄準了靶心。

砰、砰、砰、砰、砰!

槍聲間隔相等,像是經過精密的計算。靶心變成了一個空洞,像一只失神的眼睛。

梅涅夫滿意地看著學生的作品,輕輕地點了點頭,林瑾昱放下了持槍的手,把手裏的意大利Beretta92F型shouqiang放在桌上,梅涅夫從打開的皮箱裏取出新的一把交給他,一把美國柯爾特響尾蛇型左輪shouqiang。

“試試這個。”梅涅夫用英語說。

林瑾昱接過,填入巴拉貝魯姆彈,上膛,瞄準,扣下扳機。

槍靶上又多了一只失神的眼睛。

梅涅夫繼續從提箱裏拿出兩把shouqiang,分別是美國柯爾特M200型shouqiang和德國P229型shouqiang,“看看哪個比較合手。”

林瑾昱用這兩把□□各射出了五發子彈,結束後放在了桌上,他的表情從第一聲槍響時就沒什麽變化,淡淡的。

梅涅夫有點不滿,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一點也不熱情高漲,他原本以為是個男人都會被這些威力十足的玩意搞得神魂顛倒,迷戀它們就如同迷戀婚外的情人,梅涅夫每次在聽到子彈出膛那一刻的悶響就覺得自己是在欣賞世界上最動聽的交響樂。可是顯然這些想法並不適合他的這位學生。

梅涅夫從腰間解下自己的隨身佩戴,這個德國老男人有點賭氣成分地把史密斯·韋森M500轉輪shouqiang放在桌上,這種槍在殺手界被大家敬畏地稱為“手炮”,0.5英寸的口徑,發射子彈的動能是同口徑□□的兩倍。

“試試我的!”梅涅夫說。

林瑾昱端起槍,只打了一發,就放回了桌上。他擡手看了看表,今天的學習時間結束了,他從椅背上拿起外套,走向門口準備離開。

“Lin,”把所有shouqiang放回皮箱的梅涅夫叫住了他,他把皮箱打開面朝著那個背影,“帶上你的家夥。”

“現在還用不著。”隔了三秒他的學生才開口,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北京那邊,很多事務都在忙著談判和交接,新來的不太懂規矩,得給他們上上課。除了沃爾夫和斯科特這兩家的代表一如既往地投了反對票,海外眾家都推舉盛遠做他們的代表人,這位年輕的代表人貌似不太喜歡長汀,在藥品業給我們吃了很多苦頭。”Stan微笑著表示無奈。

“我知道那孩子有些我行我素。”王朝歌說,“他身上更多的是美國人的血,和我們本就不是一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沒休息好,老人發出了一聲疲憊的嘆息。

“上次的告密者揪出來了,是東邊的人,在淳壹旗下的一家房產公司做經理人,先生您知道的,中國現在房產沒什麽賺頭了,尤其是在煦城,所以這一位大概是狗急跳墻。”Stan無論匯報什麽內容都像在閑聊。

“怎麽處理的?”

“全盤清洗。”

王朝歌悚然一驚,他問,“竟為之的意思?”

“嗯,竟先生說,以儆效尤。”

王朝歌微微一笑,“這樣我倒怪不了他了。”

“這正是竟先生的聰明之處。”Stan笑著接上,“要知道上次因為內奸四家的生意損失了不少呢。”他的嘴角輕輕翹起,像是諷刺。

“瑾昱呢?”王朝歌終於問到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湯普森說Lin是他教過的最快畢業的學生,雷蒙說再過一個月就不是Lin的對手了,桑切斯哀怨地表示自己沒什麽好教他的。”

“也別太快,”王朝歌說,“他還年輕,慢慢來。”

Stan有點驚訝於王朝歌流露出少有的溫情,其實仔細一想最近三個月來老師變得不一樣了,語言行為更貼近本身的年紀了,不像以前那麽硬撐著,一副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服氣不服老的樣子。

“不過,”Stan說,“梅涅夫說,雖然Lin是用槍的好手,但是對這件事物缺乏熱忱,作為他的學生還不合格。”

王朝歌笑了,“這個老家夥,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嗜殺如命麽?”

Stan想起了梅涅夫的那張毛發濃密的德國臉,也笑了,他繼續說,“駐在林氏的海外代表,就那個給自己中文名取名徐富貴的意大利佬,提出要擴大毒品生意,被Lin拒絕了。”

王朝歌皺了下眉,語氣不悅,“這些意大利人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們不知道現在國內的緝毒行動愈演愈烈麽?”他等怒氣平息,又問,“伊以呢?”

“那孩子.......”Stan說,“在半山腰頂著大太陽當木樁呢。”

“伊以,快來看!快來看!”程澄站在窗戶前回過頭來,“下雨了!”

伊以從床上起來,穿著拖鞋往窗前跑,和程澄一起把手伸出去,接到雨滴後兩個人激動地抱在了一起,一起喊了出來,“不用軍訓了!”

她們到裏涯的訓練基地已經半個月了,每天的訓練早六晚十,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女孩子們很多都直呼扛不住,可恨的是該死的老天爺還日日晴天,每次一擡頭就可以看見太陽老大爺那一張火紅的笑臉。寢室是臨時的,設施和作息都效法部隊,程誠和伊以睡上下床,另兩位睡對面。

程澄大喇喇地躺在伊以的床上,身上穿著的是迷彩服的短袖,“下午終於可以睡覺了。”她翻個身抓住被子把自己像只雞肉卷似的裹進去,“誰也別叫我。”

伊以把她的胳膊拉出來,“小姐,睡自己的床去。”

但是一點半的時候程澄的美夢破滅,輔導員在班群裏宣布因為天氣原因原本的訓練改成軍理課,請同學們兩點鐘準時出席。

程澄暴躁地踢踹著腿從床上彈起來,一把抓下頭繩把頭發用手指重新梳一遍,綁好後把手穿進伊以的臂彎,“走吧。”

兩個人走在去上課的路上,程澄用手戳著伊以的臉,“你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防曬,我怎麽感覺你不但沒黑反而還白了呢?”

伊以摸摸臉,“有嗎?”

程澄哀怨地捏捏她的臉,“不公平,你是個妖怪。”

軍理課認真聽的沒幾個,程澄把手放在桌下玩著手機,伊以隨意地翻著課本。讀到“軍訓的目的不僅是為了強身健體更是為了增加國家戰時後備力量”的時候,她悚然一驚,這才意識到原來站過軍姿踢過正步稍息立正坐下後唱著“日落西山紅霞飛”的她們是可以作為後備力量被投入戰場的。

講臺上的老師講到了輕武器射擊,PPT上放著各種槍支的圖片,圖片下面有簡單的介紹,什麽80式chongfengshouqiang,92式9毫米shouqiang,95式自動buqiang,85式微聲chongfengqiang,看得人眼花繚亂。

老師展示完圖片後就以56式半自動buqiang為例講起了使用方法,擡頭聽的人寥寥,伊以擡了擡軍訓帽的帽檐,看了看整個教室,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一支孤零零的56式半自動buqiang和說給自己聽的軍理課老師,有些悵惘地想,大家之所以不聽,大概是因為覺得這是無論如何也用不到的知識吧。

其實那個時候的伊以和她身邊的莘莘學子們一樣,總以為自己是在安全又平凡的那個大多數的中心,覺得與國防啊邊疆啊這樣的概念相距遙遙。後來她才會醒悟,她所以為的不可思議的異世界的怪談,其實就在她的身邊,呼吸相聞。

會議結束,與會者全部離開後,林瑾昱才起身離座。電梯亮著向下的按鈕,門前等著兩個女職員,她們看到林瑾昱走過來低著頭朝後退了一步,一言不發,林瑾昱沈默地走上前,電梯門打開,他走進去,沒有按關門鍵,兩位女職員一直低著頭抱著手裏的文件在看自己的鞋尖,等待時間結束,電梯門自動合上,林瑾昱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

電梯到達一樓,林瑾昱走出來,前臺忽然叫住了他,“Lin,有你的信。”

林瑾昱感到有些奇怪,誰會給他寄信到前臺?他走過去,接過前臺雙手遞過來的信封,很單薄,裝不了什麽內容。林瑾昱背過身,拆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照片。

前臺看到Lin的背影沈默了三秒,然後他抓出手機撥通了號碼,等待的過程中另一只手緊握成拳,前臺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體。

終於,那邊響起了聲音,“餵。”

“伊以!”

“嗯?”伊以嚇了一跳,林瑾昱的聲音很急促,完全不像平時。

“你在哪?!”

“軍訓啊,今天教官教我們用槍。”伊以說,“現在是休息時間。怎麽了?”

林瑾昱緊懸的心落地,看來游戲對手還知道分寸,他剛想安慰伊以沒什麽,忽然聽到了電話那邊傳來的一聲巨響,然後是各種雜亂的腳步聲尖銳的口哨聲。

“伊以?”

“啊。”伊以的聲音有點慌張,像是沒緩過神來。

“發生什麽事了?”

“有學生的槍走火了,好像有人受傷了,教官叫我們趕緊集合。有同學叫我了,我得掛了。你放心,我沒事。”

伊以掛斷了電話,林瑾昱的手機裏進來一條短信,號碼陌生。

“She will be next.”

梅涅夫完成一天的固有練習,收起槍正打算合上皮箱,射擊室的門被人暴躁地推開,他的學生在下課時間出現在這裏。

梅涅夫露出玩味的笑,“有事?”

林瑾昱沒理會他的表情,徑自走到那口皮箱前,挑了一把奧地利Glock17型shouqiang,梅涅夫從衣櫃裏拿出一條槍械腰帶給他,林瑾昱接過,脫下西裝外套,系好腰帶,把Glock別在腰後,穿上外套蓋住了一切。

“下手的時候再狠點,別心軟,你缺的就是這個。”梅涅夫在匆匆離開的學生的身後高聲說。

度吉·貝尼尼正哼著小曲在窗前澆花,他的愛犬在草坪上快樂地追逐著一只花蝴蝶,那是一頭德國牧羊犬,敏捷矯健,四肢充滿力量,玩鬧的時候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主人度吉·貝尼尼撲倒在地。

窗前的花是萬年青,並不是什麽名貴植物,在中國隨處可見,度吉·貝尼尼之所以會在他的別墅豪宅裏給這個小東西騰出一個位置完全是因為它的名字。萬年青,聽上去多麽蔥蘢,多麽長久。度吉·貝尼尼在中國待了十四年,他的中文不賴。

那些中國人在知道他給自己取名徐富貴的時候,都暗暗地笑,以為他這個意大利佬粗鄙得要命。貝尼尼豈會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但是他不戳破,也不解釋。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有多麽喜歡徐富貴這個名字。中國人說清風徐來,貝尼尼的富貴也是“徐來”。小時候他是難民,跟著父母受盡了苦,後來父親被一個德國警察打死了,母親和年幼的貝尼尼乘小船偷渡,他們遇上了風暴,船翻了,母親葬身大海,貝尼尼卻被奇跡般地沖到了海岸上,被一對無子的意大利夫婦收養。

其實徐富貴也不是一開始就是意大利佬,他不過是死裏逃生的敘利亞戰爭的遺孤。

澆花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響了,貝尼尼嘴裏的小曲戛然而止,他拿起手機,對方果然沒讓他失望。

“你好。”意大利佬把中文說得有模有樣。

“誰教你的?”電話那端的人聽上去倒是很冷靜,但是貝尼尼知道如果這個年輕人真的能夠冷靜下來就不會打這個電話了,接到這個電話意味著貝尼尼得到了一次談判機會,他不明白這些膽小的中國人怎麽就是不能聽他的忠告,放開手去做毒品生意呢?反正他們的手本來就已經臟了,還裝什麽矜持呢?又不是未經qingshi的處女。

“Lin,不用人教。”貝尼尼知道那端的人問的是什麽,就在一個小時前,他讓部下送了一張照片去那個年輕人的公司,照片上畫了個紅色的巨大的叉,像只傾斜四十五度的十字架,壓著畫面裏那個穿著迷彩服一個人走在路上發呆的女孩子。

“你的骨頭很硬,”貝尼尼說,“我得找到你的軟肋。看如今的樣子,我找到了。”貝尼尼的聲音裏有一種挑釁。

“你什麽時候知道她的?”這個時候年輕人的聲音還是淡淡的,聽上去倒像滿不在乎。

“讓我想想,是什麽時候呢?”貝尼尼拿捏著腔調,“是她剛去大學報道住進西區23棟401房間呢,還是她出發去裏涯的時候坐在校車第二排那個靠窗的位置呢?對了,Lin,你的這位小女朋友對陌生人太沒防備,這可不好。”

“我們談談。”

貝尼尼終於等到了這句話,他的心情一下子舒展如面前萬年青水分飽滿的葉子,愛犬仍在草坪上奔跑,矯健有力。

跑吧跑吧,你將擁有一片天堂。

槍聲在這個時候響起,牧羊犬被子彈貫穿腦袋,血漿噴出來,染紅草坪。牧羊犬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像一片被抽走所有水分的枯葉。

“噢,天啦!”貝尼尼尖叫起來,朝門外走去想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怎麽了?”

“有個家夥朝我的狗開槍!”貝尼尼歇斯底裏,他憤怒地拉開門,下午的陽光爭先恐後地湧進來的那一刻,一枚九毫米的巴拉貝魯姆彈跟著貫穿了他的頭顱。貝尼尼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像一面傾頹的墻,朝後面倒去,砸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

“And you’re next.”年輕人面無表情地低聲說。

林瑾昱收起槍,轉身走出院子,他拉開帕格尼的車門坐上去,撥通了電話,“沐歌,你帶人過來把度吉·貝尼尼的地方收拾一下,還有,安排人去戎城,把伊以身邊那些礙眼的家夥清理掉。”

這是繼任者入行以來第一次親自動手殺人,冷靜熟練到超出他自己的預料。或許他天生就該幹這行,他有與之相配的天賦和本領。

落日染紅了整條街道,林瑾昱沒有任何猶豫,雙手握住方向盤踩下了油門,帕格尼追日而去,以不再回頭的姿態。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晉江好厲害哦,連Glock和Beretta和屏蔽得到,不想用拼音代替的話那麽以後都要用pistol、handgun、shooter、machine gun、make love、go to bed 之類的代替麽?emmmmm,how about 拳銃andセックス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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